《槐月之謊》
排球經由他的腦袋彈向距離不到一公尺遠的牆壁而後滾落於地,女孩們的尖叫聲在班長的幾句話後平息了下來,老師吹奏的哨音刺耳的使他下意識的捂住右耳,讓他恍神的「罪魁禍首」一臉無奈的嘆了口氣,彎下身來拉住他的左臂膀將人使勁從地上拉起。
「要去保健室嗎?還是旁邊休息就好?」
「呃,旁邊就行了。」宇彥隨口應道,任由斯哲將他帶到一旁的長板凳上休憩,而後對方便離開了體育館。
宇彥摸了摸右耳,斯哲平靜的嗓音說出的那句「我喜歡你。」彷彿還飄蕩在耳邊,像是有羽毛在搔刮他的感知,麻麻癢癢的竄過他的思考迴路--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才剛冒出一個問號,他便被球正中了腦袋。
「--愚人節快樂哈哈哈!」班上的小胖子哇的一聲嚇唬聚在角落聊校園傳說的女同學們招來了一陣追罵,也將宇彥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不過就是被球擊中就讓他忘了今天的節日,宇彥拍了拍臉頰暗嘆反應太慢的自己,有些不甘心的嘟嚷著斯哲那小子肯定在背後裡嘲笑他吧,再怎麼說要開玩笑他可不會輸人,像早上的裝死事件他演得可好呢,簡直都可以拿--
「啊嘶、痛!」
「哦,會痛打球還敢發呆。」剛回來的斯哲抓起對方的手讓他自個按住前額的冰袋,沒好氣的往一旁的空位坐下。
「欸?你剛剛是去保健室幫我拿這個嗎?謝啦!」
「只是盡班長的責任而已。」
「啊啊,畢竟是你害我分心的呢,差一分就可以贏的說--」宇彥轉身將左手搭上對方的肩膀,刻意的湊近斯哲面前,看著對方不耐煩的皺眉,「果然連你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褲底下了嗎?趁著愚人節告白是怕失敗嗎?」
斯哲在此時打了個非常不符合氣氛的呵欠,「啊,嗯,是呢,好害怕啊。」體育課時總是會把眼鏡摘下的林斯哲捧讀般的應付著對方,棕色的眼瞳在宇彥的陰影遮蔽下形同墨一般的看不出任何情緒。
宇彥頓了頓,對方那若無其事的反應並不在他的預料內,以往收到女生的告白他都可以使用這種曖昧不明的打哈哈方式帶過,看似漫不經心的回應可以避免拒絕後的尷尬,除了少數幾個會惱羞成怒以外,總得來說還算管用。
手機通訊軟體歡樂的提示音巧妙的解救了宇彥的啞口無言,班長先一步的撥開他的手,撿起腳邊的排球丟還給練習失誤的同學,而宇彥則是趁機傳了訊息要小若下課時去2F的樓梯口那邊等他,專注於球場上的那人(儘管頻頻漏接球)看起來並沒有注意到擱置在一旁的手機傳來的一瞬震動,宇彥故做輕鬆的拍了拍斯哲的後背朗道:「哎呀,沒想到斯哲大大也會開玩笑呢!」
然而對方聞言只是回以一個聳肩,隨著老師集合的哨音自發的前去收拾器材。
劉宇彥切實面臨了他至今為止的人生最大的危機;來自死黨在愚人節拋出的告白,那個與往常無異的態度令他開始思考對方是認真的可能性。
***
「你不是應該很習慣被人告白了嗎?」聽完宇彥的說明,小若狐疑的瞥了對方一眼,在對方鄭重且囉唆的表示他字字屬實後,這才翻開他今天早上才買的雜誌反問宇彥。
「那不一樣啦……你沒看到他的表情和語氣有多認真,呃還是該說太過稀鬆平常反而有可能是真心的啊……」宇彥使勁地搔亂頭髮,來回不斷走動,「問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他又只有聳肩,到底是怎樣啊……」
「那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他真的是認真的話。」
「哎?」宇彥一時語塞的停下腳步,還沒反應過來左側的樓梯便傳來了高跟鞋的咖咖聲響。
「你們兩個窩在這裡做什麼呢,不會是在幹什麼壞事吧?」打扮時髦的國文老師快步走了下來,不等學生回答便抓起他們的手走往班級教室,一路上還賊兮兮的笑說:「要是被人告白不管接不接受都要好好說清楚才行喲!」
「呃,老師妳聽到了啊......」
「能讓我們家宇彥這麼煩惱,對方肯定是可愛的孩子吧,好好奇是誰啊--」走到二年C班門口後,國文老師鬆手輕推了他們一把,「無論你的決定是如何,總之先專心上課吧!」
宇彥聞言只是慣例的回以招牌笑容表示不需要擔心他,隨後便和小若相繼入座。
課堂期間他卻不若以往的踴躍發言,只是一個勁地轉動筆桿,平常總是追隨著國文老師飄逸長髮的目光此刻不自覺的落在前座的那人身上。
剛上完體育課由於悶熱而紮起來的小馬尾讓斯哲的後頸完全顯露了出來,只見對方伸手推了一下明明沒有近視卻總是戴著的紅色細框平光眼鏡,那傢伙國文不拿手卻比誰都認真(不過略輸他一籌),遇到不懂的部分習慣咬筆頭,想睡的時候會捏捏掛在鉛筆盒上的松鼠布偶轉移注意力,旋即斯哲將右邊瀏海勾到耳後,低頭寫了些什麼,在斯哲察覺到他的視線前,宇彥連忙打了個哈欠做為掩飾,飛快的在老師說要特別標記的第七個注釋上畫了個星星。
宇彥捏著左耳骨上那顆赤紅色的十字型耳飾,一不留神就將筆記本上「喜慶時會用到的祝賀詞」的首兩個字寫成了「喜歡」,直至寫到了「賀」才驚覺錯誤的字詞,藍色原子筆在最後的頓點停滯,其墨水在紙上渲開一塊斗大的汙漬。
恍惚了半刻,他才想起要修改錯字,檢視了一下內容物不多的鉛筆盒,撈起掛在課桌邊的書包全部翻過了一遍,宇彥才確定他又忘記帶立可白,下意識想戳弄前座友人的手指凝結在半空中須臾,而後收攏成拳頭落在課本上。
渾然不知鬱悶的吐息已被戴著紅色細框眼鏡的那人所察覺。
***
沒想到藉由節日名義一時興起,摻雜些許真心的惡作劇會讓對方煩惱成這樣,事情的發展與他預想的有所偏差,斯哲咬著筆頭暗嘆自己的失算,儘管明白可以嘲笑宇彥把愚人節玩笑當真做為收尾,卻又不禁有些好奇對方真正的想法會是如何。
踏出校門口時,林斯哲幾乎已經放棄了這次針對劉宇彥的愚人節作戰,以致於對方清朗的嗓音倏地竄入耳膜時,他僵了半刻,身體反射性的揍了對方的腹部一拳。
「搞什麼!」
「唔哇痛......哲哲你體育課就是這麼對我的嘛,怎麼可以揍人呢!」宇彥一臉可憐兮兮的壓上比他矮了幾公分的班長其背部,若有其事的吸吸鼻子,不需要靠眼藥水就可以瞬間擠出的幾滴眼淚垂在眼角,「這可是我慎重考慮過得出的結論耶!」
「誰管你啊,不知道誰自稱惡作劇鬼王的喔,居然還會被這種謊言騙。」斯哲不耐煩的推開對方蹭過來的臉,鄙棄般的睨了一眼,伸手推了推鏡架。
「為了彌補我受傷的心靈,哲哲要請我吃飯才行,就這麼決定啦──!」宇彥不顧當事人反對的勾住對方的脖子,舉起空著的左手歡呼,側身向走在後頭的段子蒼和小若表示要先走一步。
「喔,明天見。」
「路上小心喔!」
「劉宇彥!」
「好嘛好嘛──出發囉!」
宇彥吵鬧而誇張的笑聲響盪在放學回家的街道上,一如往常的惹來許多人的側目,銀髮的那人卻絲毫不介意,偶爾對上視線時還會回以被斯哲稱作詐欺的招牌笑容。
不論是愚人節的玩笑還是埋藏真心的謊言皆無妨,即使未能釐清縈繞於心頭久久不散的情感是屬於哪一種,唯一能確定的是對方確實在他的心底佔據了一處,然而和對方疏遠關係或是像今天下午那般的尷尬,則從來不在劉宇彥的考量內。
僅僅是如此而已。宇彥搶走斯哲的眼鏡戴上,換得對方欲言又止的無奈表情時,他露出偌大的笑容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