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間/座位》
捏著公事包角落裡的那把鑰匙,你將額頭抵著木質的門板,呼出的氣息在接觸到冷空氣時都成了一團團的白霧,即使戴上了圍巾、毛帽與耳罩,還是冷得你牙關輕顫,你有些後悔自己幹嘛不在公司過夜就好,冒著大雪回家的結果就是遇到交通堵塞,讓你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到達。
摸黑將屋內的總電源給打開,你一一褪去身上的禦寒配備,邊走邊脫去要清洗的衣物,將之放進洗衣籃裡,進到沐浴間內扭開蓮蓬頭的開關,溫熱的水唰然滑過困倦的快要闔上的眼皮、凍紅的鼻尖、天冷時易乾澀的嘴唇,以及疲憊的身軀,最後流進不遠處的排水孔裡。
你把凍得發僵的其中一隻手蓋住半張臉,輕呼了口氣。由於天生體質外加長期血液循環不良的關係,即使套上手套也只能抵禦外頭的寒,一旦脫去,裡頭的手很快就會恢復冰冷的狀態,過去總是有他用自己的體溫幫你烘暖,要不他也會煮一些可以改善血液循環讓身子暖和起來的湯品給你喝。
「小亞瑟的體質跟我真是互補呢。」他倚著下巴,開心的看著你一口又一口的將南瓜濃湯給送入嘴裡。
「互補什麼啊?」你疑惑的抬起眼來,細緻綿密的馬鈴薯和香甜鬆軟的南瓜在嘴裡化開,濃郁的湯頭滑入喉嚨,香氣在鼻間迴盪,沒有放下湯匙的打算,嘴裡含著食物使你的回答也跟著含糊不清。
「我太熱的話有亞瑟可以降溫,你冷的時候我可以溫暖你,就是這個意思喔。」法蘭西斯伸手抹去你臉頰上濺到的湯汁,笑著說他煮了很多可以慢慢喝不要急。
「降溫什麼的,我討厭熱,才不幹呢。」停頓幾秒後你如此回嘴,將視線專注於碗裡的食物,努力的忽略發燙的耳根。
他離去以後你幾乎就不曾坐在餐桌旁用餐,看著他的空座位總是讓你感到一陣煩躁不安,儘管他的私人物品都在那天被他收拾光了,但是他存在過的事實終究充斥於這間屋子的每個角落以及你的回憶裡,不管是出門採購生活用品或是約會以及待在家裡的沙發、餐桌旁還有床上時,他總是會待在你的左手邊--你受夠因為他而養成的那些習慣,最近常常窩在書房裡看書看到睡著,於是你乾脆在那裡打了個地鋪,擁著他在你生日時送的大泰迪熊入睡也成了常態;但是工作過於疲累時你依舊會回到沒有他在的雙人床上去睡,為了避免養成對藥物的依賴,你總是用工作把自己逼到極限,藉以換取安穩的睡眠(從惡夢中醒來又是另一回事了),後來被本田發現時還被念了幾句,但是除了工作以及書籍以外還有什麼能夠麻痺自己呢?你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句話,而本田沉默了許久後抽了幾張面紙給你,在你旁邊不發一語的坐了下來,良久沒有開口。
本田後來說,當時的你看起來就像是快哭了一樣。但是你依舊沒有在別人面前哭過,除了法蘭西斯以外。
將身上的泡沫給沖洗乾淨,你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模糊了視線,大概是洗髮水流進眼睛裡了吧。你將臉埋於飄散著薄荷香的雙掌之中,任由唏哩嘩啦的水聲沖刷著感官,隔間的玻璃早已白茫一片。
深呼吸,沒事的。你對自己這麼說,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才從浴室裡出來。
走到客廳轉開電視時,新聞正播報著新年將近,各地區的活動籌備有哪些。在你們的關係還沒有跟父母公開的新年前夕都是跟家人一起過的,是直到近年才變成了前夕一起度過,然後新年的早上再一同回老家拜訪父母;於此時你才想到還不曾跟家人說過他離開的事情,儘管這半年多有和家人吃過幾次飯,但每次的話題不外乎都是工作和家裡這兩個話題打轉,你沒提到他的事,家人也沒有問起--這並不尋常,但是依你對家人以及法蘭西斯的了解,他的離去想必是認識的人都有通知(儘管你問過的人都不知道他為何離開),而家人多半是不想讓自己難過吧。
雖然他們一開始是反對你和他交往的,但是從原先的認識到實質的相處加乘之下,法蘭西斯的表現確實打動他們,進而接納了他。
眼前的電視節目發出人聲吵雜的喧鬧,攝影機掃過的街上景致還有幾戶家庭門口的聖誕節擺飾尚未卸下,你將剛輸入完畢的簡訊發了出去,心裡打算趁著新年的假期,順便回家住個一陣子,暫時遠離這棟你們曾一起住過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