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意義がある》
※三日月宗近x山姥切國廣
※背景假想私設有。
一個接著一個不斷出現的時間溯行軍。對於歷經百戰鍛鍊成長的刀劍男士們而言,也不過是戰鬥時間的延長罷了。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的敵人被一刀砍倒。從其背後出現的是,與迄今為止不同的軍隊;而他們充滿殺意的眼神,說明他們絕非同伴。
直衝腦門的聲音冷酷且不帶情感地讓審神者竄起一陣如電流般的惡寒,儘管上頭的負責人有提前放出消息告知,提醒審神者們要多加小心第三勢力「檢非違使」那無法預測且帶有刀體破壞風險的襲擊,但親眼見證時空扭曲的瞬間則是另一回事。
籠罩著森冷螢藍的軍隊散發著不容許任何例外存在的氣勢而來,那實力的差距與歷史修正主義者截然不是同個檔次,審神者所帶領的一軍全員皆進入了緊繃的備戰姿勢。
「斬了。」山姥切國廣一聲令下,揮刀擊向敵方陣營其中一把薙刀,卻只削減了槍兵的數量。
緊接追擊的鶴丸國永沒時間質疑這與以往戰役全然不同的異狀,稍有一絲不慎都將有可能導致險境發生──以山姥切國廣為首,事與願違地,等審神者M23反應過來時,他的一軍成員們已遍體鱗傷。
尤其是那個肩負隊長責任,總是習慣性替隊友擋刀的那把打刀幾乎只剩下一口氣殘存。
山姥切國廣在最後使出了真劍必殺勉強擊退檢非違使,顧不得滑落於後頸的布沿,鮮少暴露於外的金燦髮絲與衣物乃至白布皆染上了怵目驚心的腥紅,混雜著自身與敵方的血液,靈氣從切口慢慢地逸散於空氣之中,結束戰鬥後跪倒在地的山姥切國廣臉色慘白,逐一確認隊友們的狀況後才鬆口氣似的以大字型的姿勢仰躺在地,大口的呼吸與劇烈的喘息說明了他的狀況極差,從未如此狼狽的姿態使其不甘心的將右手擱在額頭上,他聽見審神者急切的呼喊逐漸在耳邊遠去,那人的半面狐狸面具底下又掛著誇張的淚水,他彎起嘴角想要自嘲沒這麼嚴重,然而那句「染血的樣子正好」的話語卻在想起「新月的輪廓」時全數消散。
三日月宗近曾經說過他會擔心,另外這句話也會讓關心他的人難過。
「再多愛惜自己一點、有信心一點吧。」
那溫潤的嗓音清晰地迴盪於一片漆黑的意識中。從明明知道應該「醒來」,卻無法自主控制肢體的狀態到逐漸恢復感知的過程漫長地有些不真切。山姥切國廣睜開眼簾,流徜於夢境之中的是數星期前因重傷而導致模糊的記憶,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回想起來那人的話語呢?
他恍惚的翻身坐起,冷汗涔涔從後頸劃過背脊,紛亂的思緒盤旋於心,腦海裡閃過的是小田原征伐,由長尾顯長所持、奔赴戰場廝殺的片段畫面。對於刀劍來說,就如同每個視死如歸地為了國家也好,捍衛家園也罷,出於各種理由奮鬥的持刀者們一般,戰死沙場無非被視為一種悲壯的榮耀;直至因審神者的靈力獲得人類形體,其易受損的程度之脆弱,在那場與檢非違使的初戰中直劈胸前的刀光及連帶飛濺的血影,令他感受到切實的恐懼。
本該無所畏懼地為了現任的「主人」奉獻己身之力,卻在看見同伴們被逐個擊倒時感到一瞬遲疑。這樣的自己還有資格可以站在審神者身邊,負責帶領一軍的成員嗎?
山姥切國廣將臉埋在掌心裡,驀然想起自己已經長達三星期沒有出戰的事實。
約莫一個月前,上級發佈的報告當中有提及虎徹派的長曾禰與浦島被其中幾批的檢非違使所「挾持」,而審神者的策略是讓一軍和二軍輪番上陣搜索,由於是無法全然避免的任務,有了第一次的慘痛經驗後,也就只有做足比平常更加謹慎萬全的準備;像是遠戰兵的應用、考慮等級差距重新編排隊伍,以及戰術的周詳計畫等等,只要中傷便立即折返,每一天都有負傷而歸的刀劍頻繁的進出手入房,審神者的臉色也日漸凝重,儘管在檢非違使出沒的第五天順利帶回了長曾禰虎徹,但在「任務」進行滿兩週時,審神者M23下了個決定。
由於政府沒有再指派新的任務來,暫時趨於平緩的現況,已經不若初期那般需要時時出陣討伐敵人與積極遠征的收集資源,審神者M23在「原世界」的私事開始繁忙了起來,大半的時間會關在和室裡不讓人打擾,只要刀劍們不擅自跑去戰場,想要外出只需報備一聲即可。
假若審神者不再需要他上戰場的話,那他被招至這個世界的意義還剩下些什麼呢?刀劍被鑄造出來,不都是作為殺敵的用途嗎?
***
拉開紙門,外頭的月色如霧,萬籟俱寂的子夜時分,靜謐的黑幕宛如足以吞噬一切。山姥切國廣穿著木屐踏上帶有濕氣的草皮,下意識地藉由能見度不高的月光走往離休息處有段距離遠的池塘邊,然而那裡卻早有同為未眠之人持著刀在那凝視著水面,像是有所預料般不需回首確認即呼喊出他的名,這使得他止步於那人的三步之遙。
涼爽的晚風溜過甚平側邊沒縫死的縫隙,促使山姥切國廣打了個噴嚏,這才讓他驚覺自己忘記披上平常那塊有些破舊的白布或防寒的外衣就跑出來了,只穿設計通風良好的甚平,在卯月的夜晚顯然稍嫌單薄。
「要是受風寒就不好了呢。」三日月宗近轉身走了過去,將身上那件墨色的羽織披在山姥切國廣的肩上,不讓對方有機會拒絕的笑著表示他裡面可是還有穿著毛衣的呢。
「‧‧‧‧‧‧謝謝。」山姥切國廣將雙臂穿過寬大的袖口,隨著對方的指示席地而坐,朦朧的月光模糊了彼此的輪廓,這讓他安心了不少。
儘管沒有去細算來到這個時空已經有多久了,但是恍眼間山姥切國廣對於身旁那名太刀的陪伴卻已感到習以為常──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在內番的時候總向他討教,記不住倉庫等地點的位置,老是偷偷把午餐的飯糰分給小老虎;出陣前千篇一律的叮嚀,受傷的次數卻比他還多;遠征回來總是開玩笑的要他也像對待那些短刀一樣的討摸頭;用餐完會邀他一起去澡堂(雖然堀川國廣都會先一步地替他推辭掉);天氣好的時候會拉著他到處悠晃,等他意識到時,這些皆已組成他日常生活中的一景了。
對於三日月宗近主動而積極的友善態度,山姥切國廣儘管常常懷有疑慮與不解,但也非困擾到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步。
「這樣的夜晚還真清幽啊,明明是被稱作逢魔之刻的時辰呢。」
「逢魔之刻?」
「哎呀,連這個都不知道就跑出來了嗎?」三日月宗近露出傷腦筋似的表情摸了摸刀鐔邊緣,擱置在身側的刀體還殘有些許的水痕。
沒有睡意的夜晚,三日月宗近會在池塘邊揮舞刀劍活動身子,觀察泛著冷光的刀刃夾帶的風以不同行徑劃過水面時所引起的波動,通常能讓他的思緒歸於平靜。
有時候發現審神者的房裡仍燈火通明時,三日月宗近還會去提醒一下對方太晚睡對身體可不好,每次都會被嚇到的審神者總是以「爺爺你這樣很沒有說服力」為由反駁他,念歸念還是會乖乖地關燈入睡。
確認審神者的就寢時間,不知不覺也成了他夜晚活動的習慣之一;偶爾還會發現幾隻半夜鬧得不可開支的刀劍同伴,然而作息總是相當規律的山姥切國廣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山姥切國廣拋出另一個問題來。與對方稍微熟悉了一些後,那名太刀總是會有意無意的說些感覺上像是戲弄人的話,認知到這點以後,要如何應付對方,他也漸漸抓到了點訣竅。
「嗯──大概跟你的理由一樣?」三日月宗近噙著笑意,傾前身子偏頭對上那名打刀習慣性向下的視線,隨即在那湖水綠的眼瞳裡捕捉到一絲停頓。
「如果你不介意比試對手是我的話。」
「不成不成,嘛,那種事等白天再來說。」三日月宗近將刀收進鞘內,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朝對方伸出了右手,「陪我散個步吧。」
「啊?」山姥切國廣回以疑惑的單音,跟不上對方的思考迴路,卻仍不自主的握住三日月宗近的手,跟隨對方的腳步走往與本丸御殿相反的方向。
***
圍繞在庭園周圍的石燈點亮了行經的步道,尚未走近就可以聞到清淡的花香,包覆視野所及的藤紫與柔白相互交疊而成的瀑幕隨風搖曳,山姥切國廣伸手輕輕撈起其中一串豐碩飽滿的八重黑龍大藤,那濃郁的香氣和外觀讓他聯想到審神者從原世界帶回來,被稱之為「葡萄」的水果,鮮甜多汁的口感讓短刀的孩子們紛紛向審神者和燭台切光忠吵嚷著想多吃一點,原本想保留幾顆當做飯後點心品嚐的山姥切國廣,見狀便默默的將其分送給離他最近的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在收到那兩把短刀的道謝時,他僅以摸頭作為回答。
山姥切國廣的視線落回那名太刀身上,後者看起來心情甚好的四處撥動花串,一邊哼著不成曲的小調,轉眼又抓起一把白藤蓋住下半臉,問他有沒有仙人的氣質,發出哈哈哈的笑聲擺弄出一些奇怪的姿勢。那與外表印象的文雅莊重相去甚遠的性格與行為,總讓山姥切國廣有種在照顧一個「大孩子」的錯覺。
「卯月正是萬物甦醒之際呢,有別於櫻花的柔情,典雅的紫藤花亦也讓人賞心悅目。」三日月宗近將一朵鮮嫩的紫藤花別在山姥切國廣的耳邊,見對方一臉不自在的想伸手摘去,他便順勢牽起那名打刀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輕緩的笑容中帶有不容拒絕的意味,「嘛,不會有人看到的。」
「‧‧‧‧‧‧下不為例。」山姥切國廣眉頭輕皺,思慮了須臾這與自己不合襯的行為到底有何意義,卻也想不到什麼恰當的反對理由,只能無奈的順著對方的步調走。
審神者總要他別太過縱容三日月宗近,否則會將那名太刀寵成無法無天的老頭。雖然有時候山姥切國廣也確實因為三日月宗近某些稱得上「任性妄為」的言談舉止感到傷腦筋,然而這次的經驗才讓他深刻地明白了審神者的苦口婆心。
藤花依照品種的不同,開花的順序也有所差異,在這種城池內居然有這麼一塊百花爭鳴的境地,令初次知曉的山姥切國廣好奇地四處張望,綻放其中的花草品種可以說是應有盡有,現下這個時節黃藤初綻,白藤與紫藤滿開,大藤和八重藤小落,石燈由下而上散發的鵝黃色光源將垂墜於底層的花串渲染出一片暖陽,使人置身於帶有瑰麗的奇幻氛圍裡,三日月宗近興致盎然地逐一摘了各色的花朵編織成圈,分別戴在山姥切國廣和自己的頭上,像是相當滿意的呵呵直笑。
「我們這樣沒關係嗎?明明是作為武器而生,卻儘幹些與之無關的事情。」山姥切國廣斂下眼簾,他依舊不適應這種安逸到令人惶恐的生活,投身於戰鬥之中無需思考太過繁雜的事(諸如那些惱人的比較),同時也能藉以證明自己能力,這向來是他所奉承的信念之一。
「嗯?」
「‧‧‧‧‧‧抱歉,當我沒說吧。」
享譽天下五劍之名的他是不會理解的吧。畢竟從一開始就和作為仿造品而生的自己有著迥然不同的身分與遭遇。
「非也,就當做『重生』也罷,無需在乎他人加諸於外的評價,你就是你,山姥切國廣吶。」三日月宗近捧起對方的臉頰,紺色眼瞳裡的月色流轉柔軟幽光,「你應該以自身的存在為傲。」
「你還真是奇怪的傢伙。」翡翠綠的眼瞳水光搖曳生輝,於心湖裡劃開一道波光粼粼的弧線,反射著和緩夜色,一輪上弦月悄然挨近。
為什麼又再一次說出了會讓他動搖的話呢?明明不想倚賴任何人,卻在悄然無息間習慣、乃至接受他的陪伴--因為重傷促成的記憶斷層全都拼湊了起來。
在檢非違使的初戰中,傷勢最嚴重的山姥切國廣經由手入後,仍游離於半夢半醒間,每逢檢非違使的戰役就讓一軍、二軍的成員動輒輕中傷而返,在本丸待命的刀劍們各司其職的忙活著,同樣負傷的二軍副隊長,三日月宗近一結束手入便守在山姥切國廣的和室外,堅持由他來照看對方的情況,將後者在迷濛意識中不經意流洩的脆弱過往,予以耐心的傾聽與回應。
他們的存在是吸收了天地日夜精華,由刀匠與持刀者的執意與念想揉合經歷凝成他們的「魂」,透過審神者的靈力塑造成「形」,此生寄宿於人類的軀殼裡,皮肉外傷自然得依照常理處理,會啃噬魂體的部份則得由審神者重新賜予靈氣,再一次性大量的「輸出」之下,會因為個體差異導致一些短期性的「後遺症」發生,山姥切國廣便是當中最為顯著的例子。
隔著門板聽著三日月宗近的聲音平復了山姥切國廣不穩定的靈體,卻在醒來後陰錯陽差的將「這段記憶」招致塵封。
待山姥切國廣察覺視線模糊時,沒了白布的他僅能以甚平的寬大袖子遮住面容,一陣酸楚與暖意相互碰撞流過心頭的感覺有些陌生,落在額角的溫熱觸感煞是鮮明。
「你在做什麼‧‧‧‧‧‧」
「哈哈哈,這在審神者所處的『現世』中是祝福的意思喔。」三日月宗近牽起山姥切國廣空著的左手輕輕擺盪,俯身在對方的耳邊低語,「*月が綺麗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
--他相信總是冷靜以對的那人終將明白。
時間的軌跡流光瞬息,迷濛的霧氣緩緩消散,皎月探出一隅來俯視大地,在萬物沉於酣夢的丑時,他們踩踏著細碎如銀的夜色並肩緩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