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你的方向》
平底鍋上滋滋作響的荷包蛋其蛋白已經卷曲焦黃,你一手拿著料理書研究著,但上頭的頁面卻與蛋的料理無關。
「什麼啊......看起來很簡單不是嗎?」你將散落至額前的瀏海用髮夾固定好,隨手把書擱在餐桌上,拿起鍋鏟把黏在底部的蛋白鏟起,還沒完全熟透的蛋黃隨之破裂,瞬間擴散了開來,原本黃白分明的界線已模糊,翻覆上來的蛋白甚至帶了點黑色物質,你挑眉,不以為意的繼續翻炒的動作,乾脆的放棄了原本要做荷包蛋的念頭。
端著上頭呈有著炒蛋、培根、鮪魚沙拉,以及三片小麥麵包的餐盤,另外還有阿薩姆紅茶,你走到了寬大的窗台邊坐下。
這是你失敗了無數次之後第幾次下廚呢?咀嚼著口感略乾的炒蛋,雖然外觀的顏色已經比先前好上許多了(至少沒有全黑),但調味上果然還是差了許多--尤其跟他相比的話。不過還算能吃啦。你心不在焉的持續將食物送入嘴邊,目光卻被外頭緩緩飄降的雪花給吸引了過去,街道旁的樹木光禿一片,稀落的枯葉隨著行經的風捲起又落下,這個時間還沒有什麼人煙,外頭蒙著一層淡淡的薄霧,這是冬天降下的第一場雪,距離他離去的時間差不多也半年了。
法蘭西斯是你們之前畢業的大學,其美術系的教授,而你是出版社裡的責任編輯,兩個人的薪資都還算不錯;至於上下班時間則是他比較穩定,你為了負責的作家而加班到半夜是常有的事,雖然偶爾也會有他為了出考題而忙到比較晚的時候;由於兩人工作的地點不算遠,他都會在附近的咖啡廳等你下班,儘管熟人都知道你們的關係,但顧及他的職業身分還是低調點會比較好,如果加班晚了些或是得在公司過夜的話,你也會提早叫對方先回家。
「那小亞瑟,給你的晚餐要記得吃喔。」
「嗯,你快點回去啦,不是還要批改試卷?」你站在窗邊,對著樓下的他揮了揮手道別,你總是習慣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於轉角後,才會回到工作崗位上。
早上他多半比你早出門,即使你可以睡晚些,也會在聽到他開啟房門的聲響時醒來,梳洗過後,坐在餐桌旁看著他處理料理的手法,你碧綠的眼瞳倒映出他俐落優美的動作,繫在他腦後的髮絲會因為晨光泛起七彩的小光圈,紅色的髮帶隨之擺動,偶爾你會要求讓你幫忙,而他如果答應了則會讓你處理比較簡單的部分,主要的調味和烹飪還是由他接手,他曾調侃過不少次讓你進廚房是件可怕的事,最初你連微波爐怎麼使用也不曉得,如果不是他剛好提早下課,老天知道你們的廚房是否還安然無恙。
「小亞瑟泡的紅茶啊,是我所喝過最棒的呢。」
「那還用得著你說。」你輕抿了口杯緣的紅茶,語氣甚是不以為意,但嘴邊的弧度洩漏了你的心情。
儘管住戶之間都相隔了一些距離,而非像城市的大樓那樣並鄰排列,但謹慎起見你都只在大門內和他道別,站在採光良好的窗台前,捧著還沒喝完的茶飲望著他所在的方向,被路樹環繞的街道或嫩綠或濃豔或寂寥或蒼白地隨著季節不斷變換,唯獨他每一次都會回首向窗邊的你揮手抑或送上飛吻,那溫柔的笑顏總能讓你心情好上大半天,等他踏上公車,你才會窩回房裡睡個回籠覺,直到上班前一小時才會再度醒來。
咀嚼吞下最後一片萵苣,你拿起紙巾輕拭嘴角,護欄旁的信箱上頭已積了薄薄的一層白雪,送報的少年動作有些粗魯的將郵件塞了進去,因此引起木質信箱一陣晃動,而後腳踏車把手上的鈴噹清脆的響盪在他過去常走的那條街道,你將馬克杯放在窗台上,簡單的收拾了餐具,不知道他那天離開時有沒有回頭往窗口看呢?為什麼那天你沒有聽見他開門的聲音呢?
你不小心將叉子掉落在地毯上,連忙蹲了下去,明明屋內的暖氣設備正常運作著,你卻無法抑制發顫的指尖。
果然還是無法習慣啊。